逃离纽约躲进荒野

纽约州北部广袤的森林里,
藏着只能搭乘水上飞机才能抵达的露营地。
那片壮丽绝妙的与世隔绝之所
曾是顶级富豪间才会共享的秘密。

停完车,坐进小型单螺旋桨水上飞机,我和三个朋友俯瞰郁郁葱葱的北方美景。漫长的冬季过后,大地重回绿色。在我们目所能及的范围内,柔软起伏、树木繁茂的山峰上缀着小溪和湖泊,让人想起阿拉斯加或加拿大北部地区。

但是,我们下方的风景更有家的感觉:纽约北部阿迪朗达克山脉(Adirondack Mountains)中心地带,广袤的森林掩住了一片与世隔绝的营地,那就是我们未来一段时间要住的地方。

在一片嘈杂声中颠簸飞行15分钟后,飞行员倾斜机身,降落在了一片平静的山间湖泊水面上,然后涉水把我们送到了远处一片乡间土地上。在我们坐飞机离开前,他将会是这三天我们见到的最后一个人。


一架水上飞机降落在阿迪朗达克与世隔绝的松湖营地。© Tony Cenicola / The New York Times

阿迪朗达克纽约州立公园(the Adirondack state park)占地约 600 英亩(2.4平方公里),其中 260 英亩(1平方公里)左右覆盖森林,大部分地区为公共休闲娱乐区。童年时,我父母得知萨拉纳克湖(Saranac Lake)有一块只能乘船抵达的地方,游客可以在这方只属于他们自己的天地中享受壮丽绝妙的独处时光。从那时起,躲到纽约州渺无人烟的偏远荒野就成了我们的一个传统。


清晨,在阿迪朗达克穿过小溪来到松湖。© Tony Cenicola / The New York Times

几年后,我们开始发现了一种更吸引人的新玩法。除了普莱西德湖(Lake Placid)、乔治湖(Lake George)和其他更拥挤的区域中心,还有几个小村庄,可以通往少数几个非常偏远的湖边露营区,而且这些湖边露营区只能搭乘配备浮舟的水上飞机才能到达。包机往返的价格通常为每人 150 美元(约合人民币1068元)或者更低,哪怕游客预算有限,也可以游玩阿迪朗达克(Adirondack Park)一些最僻静的角落。这些年,这条少有人烟、通往与世隔绝偏远地带的路线,已经成为了我亲密的朋友家人珍视的秘密。六年前我第一次和父亲来这里游玩,之后每年我都会轮流带一群同伴回来这里。


在松湖布置营地。© Tony Cenicola / The New York Times

汽车、飞机和荒野

这次旅行,我们一行人先是从华盛顿特区开车来到纽约市,一路上不断增加人员和设备。随后,我们从纽约市开着租来的汽车沿着哈德逊河(Hudson River)一路向北,然后转向更狭窄的小径。随着我们越来越接近阿迪朗达克山脉山麓,道路变得越来越弯曲陡峭。开过几个阿迪朗达克独特建筑风格鲜明的小村庄后,我们来到了纽约州长湖(Long Lake)。湖边有一个小棚屋充当的机场,还有一段14英里(22.5公里)长的狭窄飞机跑道。

我们此行计划使用 Helms Aero Service 公司的服务。这家公司自从 1947 年起就在长湖开展业务。三十英里开外纽约州 Inlet 的 Payne’s Air Service 公司也可以带游客前往附近的另一个湖泊。这两家公司都是多代经营的家族企业,开着几架有些年头的飞机从沙箱大小的码头起飞降落。这两家是阿迪朗达克地区最后几家获得授权可以送露营游客、猎人和垂钓爱好者去公园内湖泊游玩的包机公司之一。


租用一辆水上飞机就可以在阿迪朗达克公园找到真正的与世隔绝之地。© Tony Cenicola / The New York Times

他们服务的营地无法进行正式预约,而是采用先到先得的免费游玩形式,飞行员会认真记录哪天营地有空可以开放。过去几年,许多飞行员甚至还帮着纽约州管理这些营地、空运补给品,偶尔还会在捕鱼季到来之前帮忙储备某些品种的孵育鱼。有的游客如果想要使用各个地区存放的独木舟,飞行员还会提供船桨和救生衣。不过,公园官方是禁止这种做法的。


如果没有水上飞机,我们就无法来到阿迪朗达克这些偏远的角落。© Tony Cenicola / The New York Times

我们一行四人从我们各自散落在不同地方的家中开车过来,还可以独享一整个湖泊的美景,这证明纽约州的保护运动取得了显著的成功。然而讽刺的是,这一独特经历被造就的同时,保护运动也给带着我们这些人飞往与世隔绝之地的水上飞机飞行员造成了损失。

1972 年前,商用水上飞机可以在这个地区 57 处水域降落,为想要独处的游客提供了丰富的选择。1972 年后,纽约州就把公园里很大一部分区域重新划分为了“荒野”,禁止装有发动机的运载工具进入。现在,被划为“荒野森林”的保护区里只有 15 个湖泊和池塘允许水上飞机进入,而且其中仅有 6 个紧邻长湖。

如今,可以搭飞机前往的湖泊越来越少,只有两家公司能带游客去游玩,而且这种方式的未来也是前途未卜。几十年来负责带外来游客来往这些地方的丛林飞机飞行员退休后,如果没有人顶替他们的职位,我们可能就再也无法去其中许多湖泊游玩了。

一片只属于我们的天地

每年我们都会先决定去哪个湖泊或池塘。所有向水上飞机开放露营地的湖泊面积都一样,但每个湖的环境都有各自微妙的特点。有些湖可以通往著名的徒步步道,比如蒂雷尔池塘(Tirrell Pond)就位于风景秀丽、长约 130

 英里(209.2公里)的 Northville-Placid 步道旁;有些湖里则有可以搭乘手头的独木舟探险甚至露营的小岛,比如上萨金特池塘(Upper Sargent Pond);有些湖是钓鱼胜地,有大量溪红点鲑鱼、可食用小鱼和小嘴鲈鱼;还有些湖则有微型半岛、海滩等奇特地理环境,适合观鸟和风景摄影。


徒步前往雪松河,观察树上的菌菇。© Tony Cenicola / The New York Times

我们起飞前几天,我们的飞行员指了松湖(Pine Lake)给我们看。那是一个叉子形的小池塘,位于 2013

 年州政府

收购并新划入公园的区域。这片环绕松湖的土地此前属于纸张公司 Finch, Pruyn。这家公司曾是纽约州最大的私有土地地主,但到如今,多年前砍伐树木留下的空地和伐木道大多已经被填满,只剩下了大片一望无际、高耸入云的老树,在水面上倒映出壮丽的影子。

我们的营地就在拉奎特湖(Raquette Lake)东边,周围是世纪之交镀金时代(Gilded Age)的巨头们曾经建造夏日庄园的地方。曾经属于摩根大通(J.P. Morgan)的昂卡斯营地(Camp Uncas)和 Alfred Gwynne Vanderbilt 及其亲属曾经住过的大酋长营地(Great Camp Sagamore)就在大约 20 英里(32.2公里)开外的两处小湖泊上,和我们计划扎营的湖泊几乎一模一样。

我们其貌不扬的营地在雪松河畔(Cedar River),可以听见河水从附近平缓的急流流过,然后蜿蜒向东四英里,注入下游的哈德逊河。


独木舟被方便地藏在各个营地里。© Tony Cenicola / The New York Times

这样自然宁静的氛围随处可见,吸引了一些最富有的美国家庭来到这里。不过,我们穿越的这片森林不只是权贵的游乐场。几千年前,这片森林曾是伊洛魁人和阿尔冈琴人的狩猎场,他们占据了附近的河谷,许多人被欧洲殖民者驱逐后重新定居在了阿第伦达克山区小镇。

那之后的几个世纪,这些土地一直是户外活动爱好者的圣地。我们搭好帐篷,拿上装备,两人一组划到湖对岸,那里有一条通往古老土路的小径。那条土路通往几英里开外一座摇摇欲坠的农舍,那是古利俱乐部(Gooley Club)仅剩的一个据点。这个狩猎小屋曾经属于这家 1867 年成立的运动俱乐部,2018 年纽约州将俱乐部在附近另一处湖泊的主要建筑拆除后,俱乐部才停止运营。


擦干湿漉漉的鞋,围在营火旁放松。© Tony Cenicola / The New York Times

木材公司和纸张公司拥有这个地区的大部分土地,他们常常会把土地使用权租给运动俱乐部,允许会员在公司不采伐树木的漫长休息期狩猎。但是,根据纽约州宪法“永久荒野”条款中的部分规定,新划入保护区的土地应该作为“荒野森林用地”得到保护。为了将土地恢复到荒野状态,政府

就需要拆除大多数现存建筑,比如古利俱乐部的建筑。

现如今,道路旁已经没有任何迹象可以看出这里曾有过人烟了。然而不知何故,我们很容易想到先辈们沿着这条道路跋涉,在周围的土地钓鱼狩猎的景象。


黎明时分宁静的水流。即使在有风的日子,夏天清晨的水流也常常很宁静。© Tony Cenicola / The New York Times

夏至到来的三周前,我们住进了自己的营地。然而天黑后温度仍徘徊在40度左右。白天,成群的黑蝇几乎一直在攻击我们的头和脖子,留下烦人的浅浅咬痕。黑蝇一般在七月前就会逐渐消失,但还有蚊子需要驱赶。

然而,美妙的事物抵消了这些短暂的烦恼,比如黄昏时分我们可以听到潜鸟和猫头鹰的叫声,夜幕降临后我们可以欣赏美丽清澈、没有人为光污染的夜空。夏秋季节,这里的环境会变得更加美妙,水温会升高到适合游泳的宜人温度,北方的树叶也会呈现出初秋的色彩。

小小的自然奥秘也总能激起我们的好奇心。除了鸟叫,每天晚上天黑以后,我们总能听见一连串重重的水花飞溅的声音,就像巨人的脚步声或小石块从上方掉落的声音,声音离我们很近,让我们感觉有点不舒服。直到回到镇上和当地人聊过后,我们才知道那原来是海狸拍打尾巴的声音。


根据营地不同,露营游客可以搭乘独木舟前往与世隔绝的小径和小岛。上图为泛舟松湖。© Tony Cenicola / The New York Times

奢侈与简约

水上飞机可以带游客前往与现有徒步路线不相通的与世隔绝之所,而且几乎所有游客都可以享受这种体验。除了下飞机时会有点单调乏味(有时还要涉水上岸)以外,这是一段几乎适合任何年龄段游客的简单旅程。周围环境很原始,搭飞机进来时,露营的游客可携带的装备不太受常规重量和大小的限制。


在营火上做早餐。© Tony Cenicola / The New York Times

我第一次搭水上飞机是六年前的夏天,我的父亲带了一个装满黄油和煎饼原料的电冰箱,想要重现儿时的记忆:他儿时曾看到过一个更幸运的家庭在缅因州阿拉加什(Allagash)的荒野享受烙饼和枫糖浆。这些年下来,我在烹饪方面的野心越来越大。今年,我和朋友带了各种重型装备,比如钢炉顶烧烤架和铸铁平底锅。简约主义者可能会觉得我们带的东西太多了,但有了这些,我们就可以用各种各样的方式烹饪美食了。虽然我们可以尝试更狂野的营火烧烤,但我们还是选择了素食,饱餐了一顿鸡蛋炒土豆、烤奶酪三明治、三豆辣椒和烤蔬菜,晚餐后又喝了啤酒和烈酒。


不像徒步旅行,搭乘水上飞机意味着你可以携带铸铁锅等较重的物品。© Tony Cenicola / The New York Times

来这些事先不了解的露营地游玩需要一定的适应能力,因为有些露营地比其他露营地更简陋。这片区域大多数营地几乎都只有篝火圈和独木舟,而我们惊喜地发现,我们在松湖旁的营地配备了一个可供我们的飞行员停泊的码头,以及一张野餐桌——用偏远地区的标准来衡量,这已经算是有点小奢侈了。有合适的餐桌吃饭后,我们把露营椅搬到专属于我们的私人码头,钓了几个小时鱼,看着山岭上空云层融合、摩擦、翻滚。


大家收拾好行李,一边享受宁静时光,一边等待搭乘水上飞机返回长湖。© Tony Cenicola / The New York Times

营火熄灭后,我们四个人回到了结实的家庭用帐篷里。不过要是我们和公园里大多数露营游客一样是从城镇上背着包来的话,我们就不会带这种帐篷了。

后一个晚上,这顶帐篷证明了它的价值:我们睡觉时爆发了一场猛烈的雷暴雨,扰乱了我们平静的日子。受到雷暴雨活力的吸引,我们掀翻了帐篷的门厅,搭了一个屋顶,坐在下面欣赏雷暴雨。我们暂时将飞行和飞行前漫长的车程抛之脑后,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欣赏雨滴的节奏,看着树顶上空划过的闪光。